
回到拉薩
列車在凌晨??坑诟駹柲?,一位不能耐受高原反應的旅伴不得不提前下車。陸續有人從睡夢中憋醒,也有人在失眠中感受著時緊時慢的頭疼。由此,我們開始領略這片高原上的一切。無論她的好與不好,已知和未知,過去以及將來……
天色漸明,車過可可西里?;蚣t或綠的山巒,毫不吝惜地顯露著她們豐富的礦藏。圓潤的山崗幻化為一簇簇彩色的云朵;使人不由想要伸手去觸碰那份溫柔與敦厚。成群的牦牛和偶然越過的藏羚羊,總讓車廂中回響起陣陣欣喜的感嘆。
再往前行,圣潔的措那湖靜靜守候在車窗外。依稀的流云漸漸變得觸手可及?;疖噧葟浬⒌难鯕馄帘瘟烁咴舷”〉膭C冽,讓人不由心生“天堂漸近”的錯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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缺氧中的瞻禮:起身直立的未來佛
抵達圣城拉薩的時間是下午四點,從拉薩火車站匆忙換乘汽車,轉個彎便可遙望布達拉宮。參觀布宮的時間安排在次日下午。其間,我們要憑借自己的力量去適應高原上的缺氧和低氣壓,當然,可以輔以蜜煉紅景天口服液。
據導游提示,高原反應會在進藏4-6小時后加劇。這之前不能洗澡、不能睡覺。幾乎所有團隊成員都經歷了或多或少地胸悶氣短,甚至是坐臥不寧。
到酒店稍作安頓后,為了轉移對身體不適的過分關注,本期八八式成員及家屬一行十人,在領隊的帶動下走入一家當地老字號酥油茶館,切身感受圣城人的日常生活。硬硬的青稞面、咖喱味的牦牛肉飯,還有鮮香的酥油茶、甜茶,這便是來到拉薩的第一頓晚餐——新奇而醇厚。
翌日清晨,在大昭寺門前的廣場上,我們見到了虔誠朝禮的圣徒——一暖瓶酥油茶、一點糌粑、一處僅可容身的方寸之地,就這樣磕上一整天的長頭——這樣的朝拜已經持續了1300多年。
藏傳佛教始于7世紀中葉,松贊干布法王迎娶了尼泊爾尺尊公主和唐朝的文成公主。兩位公主分別為藏地帶來釋迦牟尼8歲和12歲等身像和大量佛經。千百年來雖經滅佛等劫數,所幸藏傳佛法生生不息,繁衍出高原上瑰麗雄奇的政教合一。
與內地區別最為顯著的,是圣城中的未來佛。內地的未來佛是彌勒(藏語稱“強巴”),造像常為臥佛——開口便笑,笑世間可笑之人;大度能容,容天下難容之事——而藏地“強巴”卻已起身直立,寶相莊嚴。因而,有人認為藏地佛門離未來更近。
由于每天限制客流,下午的布達拉宮游覽顯得按部就班,沿參觀路線依次行進,在一個小時內完成觀禮,沒有太多驚喜,只能依稀感受到,在空氣稀薄的高原建設起 如此宏偉的建筑會有諸多艱難。墻壁上幽長的通風口,為我們展示出厚達數米的依山而建的墻體;達賴喇嘛在藏歷新年觀禮藏戲的高臺,仿佛凌空而建般巍峨險勝; 為數千能工巧匠修建的無字碑,也見證著1300年來的布宮建筑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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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空穿梭的旅程:林芝—納木錯—日喀則
接下來的幾天可以用早出晚歸來形容。每天天不亮就提著早餐上車,在朦朧的晨霧中穿越無數山谷?!爸弊中蔚谋P山路上,我們看到各色的溪流,或清或濁、時疾 時徐。偶爾的下車小憩也能讓我們發現世外桃源,或是山花爛漫的林地清溪,或是皚皚白雪下的米拉山口,或是驚濤拍岸的砥柱中流,或是冰川與流云的悱惻纏 綿……
一天見四季,一樹見娑婆。平均海拔不及3000米的林芝,素有雪域江南的美譽。在這里,高原反應被拋諸腦后。多情的游客望見車窗外頭纏紅巾的康巴漢,不免要在心頭哼唱起那首《康定情歌》。
一天一山口,一水照有情。乘車翻越那根拉山口,在海拔最高的咸水湖——納木錯湖濱,凜冽的寒風下,各色花朵卻開得嬌艷。你會不由在心底里贊嘆:許多看似脆弱的生命,原本卻是如此的堅毅而頑強。
一天一仙境,一塔一圣僧。在后藏日喀則的扎什倫布寺里,僧侶們各盡所能,譜寫著以寺養寺的創業詩篇。每一滴辛勤的勞作,每一句自豪的講解,每一張真摯的笑臉,每一朵嬌艷的盆栽,每一次將袈裟披上肩頭的揮灑,都在訴說著一種修行的喜悅,一種生命的尊嚴。
數日的行程就這樣不斷穿梭于高海拔和低海拔間,轉山、轉湖、轉塔、轉經……在時隱時現的高原反應中不斷回味倉央嘉措那首富于禪意的情詩:
那一月,我轉動所有經筒,
不為超度,只為觸摸你的指尖;
那一年,磕長頭在山路,
不為覲見,只為貼著你的溫暖;
那一世轉山,不為修來世,
只為途中,與你相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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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靈的皈依:無私無畏,自在自為
無論是去林芝,還是去納木錯、日喀則,旅行團的每一次出發都是以拉薩為起點。也就是說,每一次下地區的旅程都會在最后回到拉薩。山環水繞、風雨兼程,在蜿蜒的盤山道上,我們能看到騎自行車的旅人,騎摩托車的藏胞,據說,應該還能看到徒步磕長頭前往圣城的朝拜者。
1300年來,曾經有無數的朝圣者,一路磕著等身長頭前往拉薩。在沒有公路的雪山上,用整個身軀去擁抱這片廣袤的雪域,經過一年乃至三年的旅程,才能到達心中的圣城。途中有人因病困升天,便會托旅伴將自己的牙齒帶到大昭寺,鑲嵌在佛前的檀木柱上。那斑駁的白色至今猶存。
據說,每一個村寨的朝圣者都是經過嚴格甄選的圣徒。他們的身上承載著他人的幸福,因而他們忘卻了對未知的恐懼,也全然不顧旅途的艱險。這也就難怪朝圣者臉 上往往掛著滿足的笑容,如同天使般圣潔。我相信即便是在中途往生的朝圣者,心中也了無掛礙。因為他們的旅程旨在為他人祈福,并沒有過多私心。在大乘佛法的 教義中,朝圣者是舍小我,成大我的典范。在艱辛的旅程中,他們的心靈得大自在。
在朝圣者心中,圣城拉薩就像藏傳高僧腦海里的壇城。那是一片清凈無憂的莊嚴國土。除佛像外,壇城也是唐卡(卷軸畫)創作的重要題材之一。繪制唐卡的高僧, 往往是在閉關修行中開始作畫,沒有用以臨摹的范本,完全依據頭腦中的印象進行創作。作畫時要求身心平和,不急不躁。如遇心態變化影響了畫作,就會暫停下 來,待到修持平穩,再行續畫。如此看來,高僧們的作畫和朝圣者們的長頭,在本質上都是一種自我修行的過程。而在每一位修行者內心,都自有一方凈土。就好像 鄭鈞的歌里唱的:
你根本不用擔心太多的問題 ,她會教你如何找到你自己……純凈的天空中有著一顆純凈的心,不必為明天愁也不必為今天憂,來吧來吧,我們一起回拉薩,回到我們闊別已經很久的家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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援藏斷想:物質與精神的互援共進
今天到達西藏的旅行者,往往不得不接受“援藏”的觀念。的確,隨處可見的援建住宅和援建村落,還有高高的電塔、暢通的路橋,無不讓我們看到西藏的現代化就在不遠的將來。
然而,身為援建者,我們卻不免憂心:一個現代化的西藏,是否還能成為我們這些朝圣者心中的圣地和凈土?當我們在援建而成的民俗村中與藏胞一起從鍋莊舞跳到迪斯科;我們是否會懷想登程之前,心中那片神秘而純凈的高原?
和不丹、尼泊爾等佛教圣地一樣,西藏也同樣面臨旅游開發與宗教習俗的共融困境。如何在原生態與大開發之間維持一種和諧的平衡?這不僅考驗著那些寺廟中智慧的僧侶,也同樣考驗著我們這些援建者。
目前看來。我們的“援藏”工作更多的是物質上的支持。而圣城拉薩所給予我們的,則更是一種精神上的慰藉——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心理支援?
從丟棄在318國道邊的飲料罐中,從羊卓雍錯圣湖邊林立的瑪尼堆里,我們知道所有人都不能不為自己的行為負責。面對現代化進程所帶來的難以避免的同質化,一位八八式團友不禁惻然:“再過幾年,可能就看不到原汁原味的西藏了!”
幸運的是,具備這樣反思能力的人并不鮮見。在藏文化的發源地山南地區我們看到了這樣的宣傳警語:“愿青山綠水常在”。并且在很多藏胞居住區,我們都看到了類似“扶貧先扶智,扶智需重教”等強化教育觀念的宣教廣告牌。
事實上,除了科學技術的教育之外,信仰本身也是一種人生必經的教育。依據胡潤百富榜在今年三月底公布的調查結果,中國人均資產在670萬以上的高凈值人群中,51%是無神論者,39%信奉佛教,基督教、伊斯蘭教、天主教和其他宗教信仰者共占10個百分點。在這份調查中,我們所熟悉的曹德旺、潘石屹等均成為調查樣本。這份題為《2012中國高凈值人群消費需求白皮書》的報告,還援引張欣的原話來表明富翁們對于信仰的重視:
“信仰實際上是給我們一個機會發展我們的靈魂。我覺得這不是什么隱私,我承認我是一個有堅定信仰的人?!?/span>
或許,西藏的魅力,除了來自高原上清冽的空氣,更加來自那番虔誠的信仰的力量。真心希望我們略顯一廂情愿的“援藏”,能夠在最大程度上減少對于藏人精神層 面的影響。因為我們這些久居都市的旅人,也需要在精神上依賴于那座圣城,依傍于那無憂無慮的壇城凈地。我們當中的所有人都希望多年以后回到拉薩,依然能夠 看到“那雪山、青草、美麗的喇嘛廟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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